一、裁判規(guī)則

被告人因本人或家人長期遭妥被害人的家庭暴力而不堪忍受,受暴人在施暴者再次實施家庭暴力時或者趁施暴人醉酒、昏睡等情況 下殺死施暴者的,應當將施暴者存在的過錯作為酌定從輕處罰情節(jié),對受暴人從輕處罰，甚至可以認定為故意殺人罪“情節(jié)較輕”的情形。值得注意的是,對于殺人未遂情形，作為刑法總則中一項法定從輕、減輕情節(jié)，不能再將其作為認定“情節(jié)較輕”的依據(jù)，否則就違背了“禁止重復評價”原則

二、規(guī)則理解

據(jù)統(tǒng)計,世界范圍內(nèi)至少有1/3 的婦女在其一生中遭受過暴力、性虐待和虐待。家庭暴力和其他暴力一樣，都是侵犯公民基本人權(quán)的違法行為,對于個人、家庭和社會都會產(chǎn)生嚴重的負面影響。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已經(jīng)成為國際社會的共識，聯(lián)合國為此通過了《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》《北京宣言》《北京行動綱領(lǐng)》等國際法律文件。同樣，在當今中國，幾乎沒有人否認家庭暴力已經(jīng)成為普遍存在的社會問題。家庭暴力犯罪不同于社會上一般的暴力犯罪，對家庭暴力犯罪案件施暴人和受暴人的量刑應遵循不同的原則。其中，施暴人的犯罪行為具有明顯的故意和主觀惡性，情節(jié)和動機惡劣，在侵害家庭成員人身權(quán)利的同時，還嚴重踐踏了正常的家庭秩序和社會倫理，理應依法嚴懲。而受暴人一般在家庭中屬于弱勢群體，受暴人因無法忍受與其一起生活的施暴人長期的、惡劣的家庭暴力又無法通過合法手段維權(quán)時,采用將施暴人傷害乃至殺死的極端辦法來擺脫家庭暴力,行為人自己雖然從先前的家庭暴力受害人轉(zhuǎn)變成了犯罪人，但法律應子以合理的從寬處理。

為此,一些國家引人了“受虐婦女綜合癥”概念。“受虐婦女綜合癥”一開始只是一個社會心理學名詞，但是到了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，上升為一個法律概念，用來指長期遭受丈夫或情人虐待的女性所表現(xiàn)出來的一種特殊的行為模式。目前，“受虐婦女綜合癥”以專家證詞形式作為證據(jù)，在美國 、加拿大等國家的事訴訟中得以廣泛采用。然而，“受虐婦女綜合癥”在我國目前并非一個法律概念,無法將其作為對受虐人從寬處罰的事由。從司法實踐中發(fā)生的家庭暴力條件來看,受暴人與施暴人雙方因生理狀況不同而力量懸殊,家庭暴力下受暴人對施暴人所實施的反抗行為，大多都是在施暴人的侵害行為已經(jīng)實行完畢之后.趁施暴人醉酒、昏睡等無法實施暴力侵害的情況下實施。而按照我國正當防衛(wèi)的構(gòu)成要件，正當防衛(wèi)只能是針對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行為實行防衛(wèi)。因此,家庭暴力下受暴人的事后反抗行為不行合我國刑法中正當防衛(wèi)“正在進行”的時間條件，顯然無法認定為正當防衛(wèi)。在這種情況下，筆者認為，針對長期家庭暴力以暴制暴容件，可以以被害人過錯角度出發(fā),以被告人主觀惡性明顯較小為由作出以輕減輕處罰的判決。在以暴制暴的條什中，受暴人實施的危害行為是在被害人（施暴人）過錯的的提下產(chǎn)生的，在先的過錯才是受暴人以暴制暴的誘因，其犯罪動機多是陽止或者懲罰被害人(施暴人）的侵害行為,而不是主動地對其加害、更沒有侵害被害人以外的其他人，其主觀惡性顯然較小。這與不存在被害人過錯的其他同類犯罪行為是有很大差別的，犯罪人所受的道德譴責也要輕得多。就再犯可能性而言，以暴制暴案件中受暴人犯罪行為陽止懲罰被害人(施暴人）的目的是單一的、一次性的，與被害人以外的其他人關(guān)系不大。一旦其目的達到,犯罪人不會無緣無故地對被害人以外的其他人實施侵害行為，其再犯的可能性也非常小。這也說明犯罪人的人身危險性較小。綜合考察影響量刑的犯罪事實根據(jù)，在以暴制暴的案件中，犯罪人主觀惡性、再犯可能性、人身危險性都較小，犯罪人的刑事責任應相應較輕，法院量刑時應當從寬處罰。這符合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。

其中，如果被害人過錯程度十分嚴重，對犯罪行為應負重大責任，則對犯罪人可責性就很小，應當對犯罪人減輕處罰,將其殺人行為認定為“情節(jié)較輕”。這種情形一般有以下幾種表現(xiàn)形式：一是被售人暴力侵害行為人的人身權(quán)利，行為人忍無可忍實施犯罪行為；二是被害人以惡劣、殘忍的手段侵害行為人的合法權(quán)益,激起行為人實施犯罪行為；三是被害人多次、長期嚴重侵害犯罪人的合法權(quán)益或針對多人實施嚴重侵權(quán)行為，激起行為人實施犯罪行為；四是被害人針對末成年人、老年人殘疾人等弱勢群體實施嚴重侵害行為,激起行為人實施犯罪行為。當然,如果行為人殺人的手段特別殘忍，或者犯罪后果特別嚴重，導致兩人以上死亡的，或者被害方及當?shù)厝罕妼Ρ桓嫒藲⑷诵袨闊o法諒解的，也不能認定為“情節(jié)較輕”。

三、指導案例

被告人湯某連(女）與被害人楊某合(男,歿年39歲)系夫妻。楊某合經(jīng)常酗酒且酒后無故打罵湯某連。2002年4月15日17時許，楊某合醉酒后吵罵著進家,把幾塊木板放到同院居住的楊某洪、楊某春父子家的墻腳處。為此，楊某春和楊某合發(fā)生爭執(zhí)、拉扯。湯某連見狀上前勸阻，楊某合即用手中的木棍追打湯某連隨手從柴堆上拿起一塊柴，擊打楊某合頭部左側(cè)，致楊某合倒地。楊某洪勸阻湯某連不要再打楊某合。湯某連因懼怕楊某合站起來后毆打自己，仍繼續(xù)用柴塊擊打楊某合頭部數(shù)下，致楊某合因遭鈍器打擊頭部顱腦損傷死亡。案發(fā)后,村民由于同情湯某連，勸其不要投案，并幫助掩埋了楊某合的尸體。

在本案中,被告人湯某連放意非法剝奪他人生命的行為已構(gòu)成放意殺人罪，被害人楊某合因瑣事與鄰居發(fā)生爭執(zhí)和拉扯，因湯某連上前勸阻，楊某合即特木棍道打湯某連。湯某連持木塊將楊某合打倒在地后，不顧?quán)従觿耜?，繼續(xù)毆打楊某合頭部致其死亡，后果嚴重,應依法懲處。鑒于楊某合經(jīng)常酒后實施家庭暴力,無故毆打湯某連，具有重大過錯；湯某連在案發(fā)后能如實供達犯罪事實,認罪態(tài)度好;當?shù)厝罕娨嗾埱髮尺B從輕處罰。綜上，對湯某連可酌情從輕處罰。據(jù)此,法院依法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被告人湯某連有期徒刑十年。